第三章

清风拂过大地，初夏空气中的沉闷顿时一扫而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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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听见雷电芽衣的问题后，德丽莎便坐在位置上沉默了，她将目光投向办公室的一侧。雷电芽衣顺着目光看过去，只看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，折射出一条条光带，显得温暖极了。

雷电芽衣疑惑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，抱着怀里的龙等着德丽莎的回答。幼龙此时显得相当安分，闭着嘴往雷电芽衣的怀里一钻就闭上了眼，要不是雷电芽衣的十指上伤痕还在，她都要以为昏过去之前幼龙张嘴吐息的画面是想象了。

德丽莎神色复杂地看着窝在别人怀里的幼龙，继而见到了雷电芽衣手指上的伤痕，她有些愧疚地揉了揉额头，语气温和地问：“芽衣，你为什么要问灵命之契？”

雷电芽衣迟疑了片刻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幼龙。幼龙似乎是累了，尾巴低垂着搭在雷电芽衣的手臂上，从脊背延伸出的金色条纹顺畅地铺至龙的尾巴末端，末端长着细软的绒毛。幼龙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，尾巴的绒毛也随之在雷电芽衣的手臂上划蹭，刺激得芽衣的皮肤不可抑制地起了鸡皮疙瘩。雷电芽衣心中泛起一丝波澜，就是这波澜让她忍住了把龙直接甩出去的冲动，也是这波澜让她不再隐瞒。

“布洛妮娅说，她看到了这条龙和我结了灵命之契……我苏醒之后，也确实发现了许多细节能和这个契约对得上。”雷电芽衣尽可能地让自己叙述客观，“可据那位契约课程的精灵导师爱莉希雅所说，灵命之契是需要结契双方的意愿才能结成的。我当时在昏迷……理论上其他条件都满足，也不应该能结成这个契约。”

德丽莎点点头：“爱莉希雅是天地间第一只精灵，她说得不会错，灵命之契无法被单方面结契。”

“没有例外？”雷电芽衣有点不可置信。

“没有例外。”

雷电芽衣再一次低头看着幼龙，幼龙依旧没有睁眼，从呼吸节奏来看，幼龙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，丝毫没有察觉契约给雷电芽衣带来的困扰。灵命之契需要双方确定，但她结契之时确实在昏迷之中，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拥有自主意识……这个矛盾是没有办法解释的，而偏偏德丽莎说得还斩钉截铁。

“没有例外……”雷电芽衣喃喃了一句，忽然想起昏迷之时听见的那些声音，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了，只是那种痛苦还深入人心。雷电芽衣的心里有了一种荒诞的猜测，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，她低头看了眼幼龙，又抬头看了眼德丽莎，“学园长，那……灵命之契可以背弃吗？”

德丽莎眼睛瞪大了，手“啪”的一下按在办公桌上：“你……”

与此同时，办公室里还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。雷电芽衣顾不上理会德丽莎过激的反应，下意识地点出一个魔力符文，将怀里的幼龙笼罩在符文化出的屏障之中。随后她才看向发出声音的地点，她能看到那片空间的光线有些不合理的扭曲，而后诧异地看着一个中年男子显现出来，中年男子还捂着腰单膝跪在地上，似乎是落地不稳的样子。

德丽莎和雷电芽衣一起沉默了，齐格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：“抱歉抱歉，打扰你们了。德丽莎……我是来找你讨口饭吃的。”

“齐格飞你？”德丽莎先是愣了一下，而后迅速反应过来，“这样子，那你也不能这么仓皇闯入啊，这里毕竟是学院。”

“我给自己开了空间，还用了隐身，你放心。”齐格飞朝自己比画了下大拇指。

见是德丽莎的熟人，雷电芽衣放心地撤了屏障，低头看了眼幼龙，才发现幼龙已经醒了，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芽衣的脸看，只不过这目光并不是打探和审视，仅仅是好奇和饥饿。幼龙昂头张开嘴，尖细的叫声从喉咙中挤出，在办公室中回响。

龙的吼声从来都带有不小的魔力波动，幼龙的叫声也不例外，魔力波动以幼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。当然，这种程度的波动对于雷电芽衣不算什么，只是对于办公室里的其他装饰物就……雷电芽衣的视野中，就立着不少易碎的古董花瓶，如果幼龙这叫声叫实了，办公室就可以重新装修了。雷电芽衣立即伸手用力合拢了幼龙的嘴，她的经费可扣差不多了，实在不够这幼龙折腾的。

幼龙眼中流露出委屈来，也没有叫的欲望了，恹恹地垂下头。

齐格飞和德丽莎对视一眼，眼中流露出震惊，随后轻咳一声，若无其事地将手里掐着的符文捻散，装作才看到幼龙的样子道：“这里有龙？”

“对……”德丽莎又坐了回去，“我介绍一下，这是学院里的学生，雷电芽衣，她捡到了这头龙，她找我是有关于龙的事情要咨询。齐格飞，我记得你就是龙类研究专家吧，应该可以给她解答，对吧？”

雷电芽衣刚刚注意力全在幼龙身上，听德丽莎这么说才抬起头，仔细地看了眼齐格飞，白色头发蓝色眼睛，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。雷电芽衣斟酌着用词，但她怀里的幼龙又精神了起来，对着齐格飞吐了一口龙息，给雷电芽衣看急了，又一次上手把幼龙的嘴合拢。

“齐格飞先生，非常抱歉，这是刚刚出生的龙，还不懂事……”雷电芽衣真诚地给幼龙一发眼刀，然后开始道歉。

齐格飞摆了摆手：“我没事……幼龙嘛很正常，龙是一种占有欲很强的生物，她……她不喜欢我的味道也很正常。”

雷电芽衣敏锐地察觉到了齐格飞用的代词“她”，“您是说，这头龙是雌性？”

“当然，而且之前她告诉了她的名字。”齐格飞慎重道，“琪亚娜，琪亚娜·卡斯兰娜，她的名字。”

雷电芽衣愣了愣，松开了手，低头看向幼龙的眼睛。幼龙金色的眸子中并没有蕴藏多少感情，只是被连续两次合拢嘴，让她不太舒服，晃着脑袋蹭到了雷电芽衣的怀里，似乎这个怀抱让她非常舒服。

“琪、琪亚娜？”雷电芽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，然而幼龙并没有回应，她又抬头看向齐格飞。

对上雷电芽衣困惑的表情，齐格飞摸了摸鼻子，嘿嘿笑了两声，却不再解释了。

雷电芽衣若有所思地扭头看向德丽莎：“学园长，我之前问的问题……灵命之契可以解除吗？这个问题的回答你们知道吗？”

德丽莎和齐格飞都沉默了，最终还是齐格飞开了口：“雷电芽衣小姐，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，契约都是可以解除的。”

“那……解除灵命之契需要什么代价？”

“灵命之契，平等地分享彼此间的天赋、生命、灵魂，因此两位结契者之间会最大程度地拉平差异，根本上是灵魂的部分互换。如果想要解除这样的契约，付出的代价只能是自己的灵魂。”齐格飞深深地看了一眼雷电芽衣，一字一句地解释，“几乎没有人能承担这样的代价，人的灵魂不是能简单分割的。提出解除契约的人会承担解除契约的所有代价……将要分裂出纠缠在一起的灵魂碎片，以作为另一位结契者的补偿。”

雷电芽衣抱紧了怀里的幼龙，沉默了片刻后，她才再度开口：“学园长，我想请假回家。”

“是经费问题吗？这个你放心，琪亚娜诞生在圣芙蕾雅，那么她的伙食会由圣芙蕾雅承担的。”德丽莎保证道。

雷电芽衣摇头：“不只是经费问题……我也要问我父亲一些问题。”

“到时候你直接回去就行，不用请假条，圣芙蕾雅可是有你们雷电家注资的。”德丽莎摆了摆手。

“谢谢学园长。”雷电芽衣抱着幼龙行礼，“我的问题都……”雷电芽衣突然顿住了，她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，她记起来她哪里听过齐格飞的名字了。

卡斯兰娜，是龙族中传承久远的一支家族，她记得，这支家族的首领就叫齐格飞。

雷电芽衣很难维持面部的表情，如果她猜得没错，她怀里的幼龙应该就是这个齐格飞的孩子。可……为什么会让她来孵化这个蛋呢？

“怎么了？”见雷电芽衣的脸色不对，德丽莎关切地问道。

“我……”雷电芽衣镇定了一下心神，有些东西她得回去想象，不过有个问题她需要先确认下，“灵命之契可以再续吗？”

齐格飞和德丽莎都盯着雷电芽衣，似乎想从她脸上确定什么，只不过雷电芽衣的脸色没什么变化，倒是怀里的幼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压迫。幼龙挣扎着从雷电芽衣的怀中爬了出来，大半身子都探了出来，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齐格飞，从喉咙中挤出“咕噜噜”威胁的声音。

“琪亚娜，好了好了。”雷电芽衣伸手拍了拍幼龙的头，“不要这么粗暴地表达不满，龙是智慧生物。”

“咳。”齐格飞看着这画面，怎么看怎么刺眼，重重地咳了一声，“据我所知，灵命之契确实可以再续。”

雷电芽衣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，告辞离开了。

齐格飞伸长脖子，一直看着雷电芽衣，不，一直是看着抱着幼龙的雷电芽衣离开视野。他有些丧气地坐到办公室里的沙发上：“琪亚娜……琪亚娜连看都没看我一眼！”

德丽莎则叹了一口气：“怎么办，雷电芽衣已经猜到了，回去和雷电龙马一问，什么真相都大白了。这样对她太残忍，也太突兀了……”

“放心吧。”齐格飞遥遥一指，伸手指向东方，“塞西莉亚已经去雷电家了。”

德丽莎喃喃自语，“那我的爷爷……奥托怎么样了？”

“已经联手封印！”齐格飞咬了咬牙，勉强平静道。“看在曾经的卡莲圣女的面子上，只是把他封印在起始之地，已经没有出来的可能了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”德丽莎低落地垂下头，只是她想象塞西莉亚和雷电龙马对峙的场景，心情慢慢变得好了起来。她抬头望着东方，哪怕前面只有办公室的墙壁和装饰，她也能想象雷电龙马皱起的眉能把蚊子夹死。倒不是说塞西莉亚不好说话，实质上真要算起来，他们对雷电龙马和雷电芽衣都有亏欠，塞西莉亚绝对做不出什么不利的举动，只是……

只是很多时候，谁都不知道塞西莉亚的下一步能有多跳脱。

雷电龙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，这个由龙族化作的白发女人。他叹了一口气：“……你现在找到我，是因为龙蛋无法孵化吗？”

“不，因为龙蛋要孵化了，所以才找到你。”塞西莉亚沉声道。

雷电龙马眼角抽搐了一下，然后猛的跳了起来，但塞西莉亚伸手往他肩头一按，他又不得不坐了回去。

塞西莉亚语气柔和：“灵命之契确实没有办法永久隔断，琪亚娜已经找到你的芽衣了……我们得考虑她们婚后的事情了。”